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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0.理念之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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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,趙大率著數十騎,押著阿裏海牙馳向梧州城下。品書

城頭火把漫漫,孔元親自立在城頭,旁邊,是被五花大綁的完顏章。

月華如水,倍顯淒涼。

騎兵所過之處,屍橫遍野。

到得城下,數十騎齊齊勒馬,趙大高喝道:“奉吾皇之命,前來以阿裏海牙換回我軍完顏將軍!”

孔元看著城下,揮揮手,對旁邊副將吩咐道:“帶完顏將軍出城!”

然而,這個時候完顏章卻是忽地向著城下大喝道:“女真將士已絕,完顏章豈可茍活?”

吼完,他哈哈大笑著,“皇願意阿裏海牙換我性命,完顏章感激不盡!”

話音未落,他猛地掙紮起來,甩開旁邊押著他的兩個元軍士卒,豁然從城跺越了出去。

“攔住他!”

孔元失聲大喊,但是晚了。

完顏章魁梧的身影越出城跺,往城下落去,如一只斷線的風箏。

城下響起悶響。

誰也沒有料到,完顏章會在這個時刻尋死。他似乎是有意讓趙洞庭看到他的壯烈。

“完顏將軍!”

趙大失聲大喊,臉色大變。

隨即他猛地舉槍,喊道:“回去!”

梧州城墻高達數十米,完顏章從城頭摔下,斷然沒有幸存的可能。

他臨死前喊出的那句話,始終在趙大的腦海回蕩。

可這個時候,阿裏海牙竟然也是趁著士卒們出神的瞬間,掙紮開來,向著城門跑去。

“哼!”

剛剛調轉馬頭的趙大咬牙冷哼,手長槍猛然朝著阿裏海牙的背影擲去。

完顏章已死,阿裏海牙自然也再沒有什麽價值。他雖然不擅打仗,但是這點道理還是曉得。

長槍在空極速劃過,將奔跑的阿裏海牙穿胸而過。

阿裏海牙的身影猛地滯住,長槍戳在地,讓他的屍體至死不倒。

孔元的眸子猛地瞪開了,怒聲大吼:“放箭!放箭!”

可趙大頭也不回,已經帶著數十騎迅速遠去。

阿裏海牙的屍體兀自在夜色佇立著,腦袋垂下,向著梧州城的方向。

夜風吹過,他的屍體才猛然倒在地。

出城的元軍掠到他近前,副將臉色極為難看,吩咐士卒將阿裏海牙的屍體擡回城去。

宋軍已經漸漸紮起營帳,在月色露出依稀的白點點。

趙大率著士卒穿過軍營,回到趙洞庭的車輦前,沈著臉走進車輦,“皇,完顏將軍他……殉國了。”

趙洞庭驚問道:“怎會這樣?”

秦寒則是問:“阿裏海牙如何?”

趙大答道:“完顏章將軍說他女真士卒已經盡皆殉國,不願茍活,從梧州城頭跳下。死前……他說皇願意用阿裏海牙換他的命,他感激不盡。阿裏海牙……已經被我誅殺。”

趙洞庭微微閉了眼睛,“他這是想讓我覺得虧欠他,好永遠記得對他的承諾啊……”

秦寒則是悄然松口氣。

趙大跪倒在地,“末將辦事不力,請皇責罰。”

“完顏章將軍已生死志,怪不得你。”趙洞庭只是嘆息。

他其實心有些預感,完顏章會和梧州城共存亡,但卻也沒想,完顏章會選擇這般決絕的方法。

這輩子,他怕是都無法忘記完顏章的死,也無法忘記對完顏章的承諾。

女真……

車輦內再度陷入沈默。

過不多是,營帳都紮好後,天祥、蘇泉蕩、岳鵬、劉子俊等將都從各處趕來。

趙洞庭強撐著走出車輦,岳鵬、蘇泉蕩兩人都是跪倒在地,眼眶泛紅。

“起來罷!”

趙洞庭知道侍衛馬軍和殿前司禁衛馬軍幾乎已經死絕,卻也沒有打算怪罪他們兩。

天祥作揖道:“皇,我們紮營此處,是攻梧州,還是休整之後撤軍?”

趙洞庭遠眺著梧州城,那高高的城墻讓人心生渺之感。

他沈默半晌,說道:“梧州城內有大軍駐守,我軍兵力、糧草皆不足,明早撤軍,回平南。”

“皇!”

這時,秦寒卻是忽然從車輦內走出來,道:“只需等到明日,元軍自會出城。”

眾人聞言都是驚訝,不禁全部看向秦寒。

趙洞庭也是怪,問道:“軍師何出此言?”

秦寒臉色冷漠,淡淡道:“離城前,我已讓士卒往梧州城內個個水井投入鳩毒,現在,城內應該已經有不少元軍有毒跡象。”

“嘶!”

眾人紛紛倒吸涼氣,面露駭然。

鳩毒!

連趙洞庭都是色變。

鳩是種鳥,不過在現代已經絕跡。這種鳥食蛇,分部在南方山脈,其羽毛有劇毒,泡在酒幾乎不可解,是以後代逐漸將“鳩酒”慢慢演變成“毒酒”的統稱。雖然鳩毒投在水井會被稀釋,毒性大減,但人體也定然吃不消。

可城內未免沒有百姓留下,他們飲用井水後……

趙洞庭一股極怒從胸膛躥起,臉色潮紅,對秦寒怒吼:“你怎可使用如此喪盡天良的手段?”

秦寒卻渾然不懼,仍是傲然立著,“梧州將破之時,大軍仍未見蹤影,我不用此法,難道坐視元軍數萬攻入廣西不成?皇以為,連夜追擊阿裏海牙的我朝數萬將士,能夠擋得住孔元的鐵騎?”

趙洞庭道:“可是城還有百姓!你用此法,城百姓不得生靈塗炭?”

秦寒道:“梧州乃是要地,我朝勢必要將其掌握在手。區區百姓算得什麽?”

說著,他拱手道:“若是皇覺得我此舉有傷天和,大可將秦寒斬殺便是。天要怒,秦寒一人擔之。”

趙洞庭是真的怒了,心也充滿無盡寒意。他覺得秦寒簡直是個冷血的人。

在井水投鳩毒,有可能讓得整個梧州都成為死城。

他微瞇起眼睛,喝道:“來人,將秦寒拖下去斬首!”

“皇開恩!”

可這個時候,天祥、劉子俊等人竟是接連跪倒下來。

劉子俊道:“皇,軍師此舉雖然有傷天和,但也是無奈之舉。城百姓已經大多逃到城外,城內百姓應該遺留不多,軍師奪蒼梧、取靜江,又鎮守梧州有功,末將為軍師求情,請皇開恩!”

連天祥都說:“皇,雖然鳩毒荼毒城內百姓,但倘若能拿下梧州,於我朝有重大意義。”

蘇泉蕩、岳鵬都跟著開口,“請皇開恩!”

秦寒的功勞,他們是看在眼裏的。如果不是秦寒,他們不可能如此輕易滅掉阿裏海牙,奪下廣西之地。

而在他們的腦海裏,相較於梧州來說,城內的那些百姓,實在算不得什麽。

武將開疆,有幾人不是心如堅鐵之輩?

他們見慣廝殺,實在不會將梧州城內遺留的區區百姓放在心。而且,未出城者,多半都是老弱了。

這個年代,遠遠不似現代對性命看得那般重要。

趙洞庭怔住。

他也知道,秦寒投毒是為南宋著想。但是,這種陰毒的法子還是讓他覺得心寒。

要奪天下,必有傷亡,他可以接受士卒戰死,甚至可以接受百姓被元軍屠戮,因為那都是無法避免的事情。但是,為敗元軍,讓得梧州城內的百姓都無辜遭枉,他難以接受。

因為,這是秦寒在殺他們。而秦寒,是他的軍師。

這等於是他在殺害城內的百姓。

趙洞庭想要光覆南宋,是想將這整個天下都打造成樂土,讓百姓全部能夠安居樂業。讓這個年代的人們都能吃飽飯,過安穩的日子。可秦寒此舉,卻讓得他感覺自己好似變成了屠夫。

他沒法接受,起碼,現在還沒法接受。

秦寒有功,可以不死,但是,趙洞庭卻也不敢繼續再讓他留在自己的身邊。

他眼只有戰局,卻沒有人性。他的理念,和趙洞庭的相悖。

過去好陣子,趙洞庭雙眼直勾勾盯著秦寒,道:“你走罷,從現在起,你再也不是我朝軍師。”

“呵呵。”

秦寒忽地冷笑起來。

他的脊梁仍是挺得筆直,眼有著輕蔑之色,“你太過婦人之仁,南宋終亡。古往今來,仁慈之輩誰曾得過天下?三國之時,最後得天下的,也是曹操,而非劉備!你不殺天下人,天下人卻會為你而死。秦寒告辭!”

說罷,秦寒這般在夜色甩袖離去,漸行漸遠。

趙洞庭怔怔出神。

他不得不承認,秦寒的話讓得他的內心有些觸動。

不殺天下人,天下人卻會為你而死……

趙洞庭不禁想到,若是不往井內投毒,元軍從梧州進犯,廣西境內又會是怎樣的生靈塗炭?

到時候百姓的傷亡,僅僅只會有梧州城內這點人麽?

一時之間,他的內心極為糾結起來。

他從現代帶來的理念,還有心的善意,和這個年代的現實情況劇烈交鋒著。

這讓得趙洞庭很是茫然,不知道自己這樣,是不是真的太過婦人之仁了。

天祥看著秦寒走遠,出聲道:“皇,秦寒有大才,往往能以謀大,請皇三思。”

岳鵬更是說得直白,“皇,梧州雖然會成為死地,但我們再遣百姓過來便是!”

趙洞庭沒有說話,黯然走回到車輦裏。

他忽然覺得,自己穿越到這個年代,附在趙昰的身,似乎真的是個錯誤。他的性格,也許真不會是個合格的皇帝。

可是,要將心頭的那些仁慈驅逐出去,他做不到。

他說過,自己的劍,不會用來刺向自己的百姓。

天祥見趙洞庭一言不發走回車輦,對著劉子俊打了打顏色。劉子俊站起身,拔腿往秦寒追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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